民办学校强收学生中介费 毕业生就业要交5万元 “毕业生就业率达93.9%,每10人中就有一名乘务员,大专学历、高薪工作、一步到位……”2004年程潇潇高考失利后,看到一张北京经贸职业学院航空服务学院(现已更名为“北京逸仙专修学院”)的招生宣传,不禁眼前一亮,报名进入这家学校。 和程潇潇一样带着“空姐”“空少”梦想的学生,从北京逸仙专修学院毕业后,被航空公司录取的,都得交上一笔“买路钱”。近日,中国青年报记者采访数名该学院的毕业生,均称被迫交纳5万元左右的就业中介费。 找到工作得交学校6万元 程潇潇向记者讲述了他被迫向学校交6万元中介费的经过: “2006年3月,我通过了深圳航空公司的面试。正喜出望外的时候,学校就业办通知说要6万元中介费,否则取消录取资格。” “我父母都是普通工薪阶层,6万元对我们家来说是不小的数目。可不交吧,又怕好不容易找到的工作丢了。当时去深航面试的有几千人,光我们学校就去了500多,最后只有8个人通过!” “就业办的张松老师完全是用一种威胁的口气跟我们说,下午几点之前(具体时间记不清了)必须把钱交到学校财务处,要不就别想进航空公司,也不给毕业证。我说我家太困难,6万元实在拿不出来,最多能拿4万元,可老师说,学校历来分配走的都是交6万元。” “最后学校同意先交4万元。当时我在深圳,我爸妈直接把钱交到了学校。” “但我后来还是没被深航录取。我找学校退钱,学校不愿退,说还可参加别的公司面试,如果毕业时还找不到工作,再退钱给我。 “一个月后,我被通知到武汉去参加东星航空公司面试。我记得当时快过五一了,机票全价,很多人都打不定主意要不要去。我当时想赌最后一把,就去了。” “东星的面试我又通过了,学校就业办说得再送来两万元中介费,说上次就要少了,得补上。怕再有闪失,这次我父母如数交了钱,我也顺利进了东星。” 程潇潇的同学龙祎岑,是2005年9月参加东星航空公司面试并获通过的。龙祎岑说:“我记得很清楚,通过面试那天下午,就业办老师把我们几个一一叫到办公室,说要交6万元,让我们挨个儿打电话告诉家里,4点之前交到财务处。特别急,你根本想不到那时的情况,我们正在为找到工作兴奋时,突然要交这么一大笔钱,6万元对一般家庭什么概念!把我爸妈急得!” 为了得来不易的工作机会,龙祎岑乖乖地把钱交按时交齐了。他告诉记者,同时通过面试的有9名同学,大家都交了。“培训时跟我住一个屋的同学,他家条件不怎么好,在规定时间内没交上钱,学校就不让去了。后来有些人因训练艰苦中途退出,他把钱补交了才进的公司。” 现在东星航空公司工作的石沛昂也告诉记者,2007年3月,他参加公司面试通过后,就业办的王洪江老师就通知他说要交5万元就业中介费。“同学们都一一被通知了,有的要交6万,1万元是学费,他们算提前毕业,但学费还得照交。” 为了得来不易的工作,大家都按“规定”交了钱。“我们七八个同学一起去交的,他们只收钱,不给开收据,有些只给开1万元学费的收据。” 程潇潇的父亲程金明告诉记者,该院现有学生五六千人,每年毕业两三千人,找到工作的几百人,每人收五六万元中介费,每年光此项收入就可达上千万元。 体检5000元买“合格” 程潇潇告诉记者,他被深航退回来的原因可能是因为“钱没给到位”。面试通过后要进行体检,结果只有1人合格。学校就业办的人跟未通过的学生一一谈话,“交钱就给你们弄合格了,一项5000元,保证复检时通过。”程潇潇说,第二天大家就都把钱打过来了,但他当时也不知道怎么想的,就是不想交。 结果,复检时大家都合格了,程潇潇正暗自庆幸自己决定正确,这时有人通知他体检不合格,原因是体重偏轻。“我觉得特别不可思议,体重到底多少是个标准,为什么第一次没说这项不合格?而且后来我进东星航空公司以后,更加体会到体重并不是什么硬性标准,我想就是因为我没交钱,他们想故意卡我。” 龙祎岑就是那位初次体检唯一合格的同学,他告诉记者,他只交了6万元,但听说其他同学还为体检交过钱。 李刚比程潇潇早一届,毕业时进了东星航空公司。2006年参加东星航空公司面试通过后,学校说体检过关也很难,交5000元就可以保证过。“当时想,面试都好不容易过了,别再因为体检被卡,就乖乖地交了钱。没想到后来又说要交6万元中介费,否则取消录取资格,也不给毕业证。” 李刚再次面临选择。“一下子要交那么多钱,当时家里人也很犯愁,但一想好不容易找到工作,交就交吧。” 交钱容易退钱难 工作一段时间后,李刚发现很多同事是社会招聘招进来的,完全不像学校说的那样,是他们帮着争取的工作机会。李刚越想越觉得亏,听说比他早一批的有人把钱要回来了,也跑回学校去要,结果无功而返。 许多人退钱时遭遇的最大困难是没有证据。程潇潇父母在去交钱时,一再要求学校开个收据,被断然拒绝。中国青年报记者在程父提供的录音材料中听到以下对话: “4万里头包括1万元学费是吧?”“对对对!”“收据都开吧?”“不开。”“就开1万元学费?”“对。”“那3万怎么办?”“都不开。” “不是不是,我是说这3万不开,如果面上了(面试通过)当然是好事,我怕面不上,把我们给退回来了,连个收据也没有……” “不会,没问题!”“不会说我们没交啊什么的?”“不会,不可能!” “他们这一套弄得太熟了,不会给你留下任何证据。”程潇潇告诉记者,当时跟他同一批通过面试的一名同学是把钱通过ATM机转过去的。汇钱时,张松时刻跟他在一起,他在ATM机上操作,张松就在边上盯着,操作完张松不让他打凭条。“他们很鬼的。你说当时谁敢跟就业办的老师闹僵了,他不让打就不打了呗!所以我们这些人都没有证据。” 龙祎岑说,他们交钱后去参加培训时,学校三令五申地跟他们说,交钱的事不要跟任何人透露,包括航空公司问起来,就说一分钱也没有交。 但有几位幸运者还是留下了证据。李刚所说的“把钱要回来的”,是指孙晨晨等人。孙现在东星航空公司做乘务员。她是2003年入校的,“当时学校说,过英语四级后保证分配工作。” 进来后,从前几届的师兄师姐那里听说,找工作时要交钱,所以2006年参加东星面试通过后,学校通知说要交钱,她倒不觉得意外。“当时找到工作挺开心的,也不想为此影响自己的前途,所以很快就把钱交了。”孙晨晨告诉记者说。 进了公司以后,她也很快发现公司在招人时不收取任何费用,这笔钱完全是学校借机敛财。第二年(2007年)六七月,孙晨晨等4人带了家长去找学校退钱。“起初学校不承认,说我们没有证据,我当时是交的现金,他们不给开收据,但有的同学是把钱汇到就业办老师王宏江账户上,留了凭据。” 程潇潇说,当时孙晨晨等人大闹院办,“还动起手了”,影响很大,他们都听说了。 孙晨晨告诉记者,在他们的坚持下,后来校方让王宏江出来当替罪羊,说是其个人行为,孙等人说钱是交到财务处的,怎么能说是个人行为。最后学校终于让步,同意退给她们每人4万元,但要求写5万元的收据,而且没有给她们毕业证。 航空院校的“订单式”培养 记者从北京逸仙专修学院网页上的介绍中了解到,北京逸仙专修学院的前身是中国大学,是孙中山先生于1913年亲手创立的。1994年,在北京中国大学校友会的倡导下,经成人教育局审定批准,北京逸仙专修学院成立。2007年4月,北京恒岩基业教育投资有限公司与原北京逸仙专修学院进行整合,组建更具办学实力的北京逸仙专修学院,其特色专业是航空服务。 学院简介中说,学院与众多航空公司建立了“订单式”就业机制,已经成为众多航空公司选拔航空服务人才的基地。 但程潇潇说,事实并不像他们宣传得那样。“我参加东星航空公司面试时,学校统一带队去的武汉,去了以后我发现根本不是对我们的所谓"订单",就是航空公司招人,有很多社会人士参加。” 记者在深圳航空公司网页上看,该公司正面向社会招聘人才,记者致电相关负责人,被告知面试不需交任何费用。 记者又联系了几家航空公司,均称招聘不收任何费用。 到底学校跟航空公司是什么关系,能够用钱“左右”学生的命运? 程潇潇感觉,学校其实与各航空公司之间没什么特殊联系,只是能够获知就业信息。现在全国有很多民航院校,一般都是定向培养航空人才,所以航空公司有用人需要时会与各学校联系,但同时也面向社会招聘。现在有很多中介公司,专门倒卖这类就业信息。“我们学校其实也是中介,但它挂的是学校的名义,以高就业、高收入吸引学生,既能收学费,在就业时还能再赚一笔中介费。” 龙祎岑告诉记者,学校用钱卡人其实是利用了大家急于就业的心理,而且他们是以学校名义跟航空公司联系,学生没有跟公司直接联系,没交钱的学生被卡下来,公司还以为是学生自愿退出,一般也不去追究。 记者问现在学校就业还要不要交钱,程潇潇和龙祎岑都非常肯定地说:“这是板上钉钉的事。” 校方:那是家长给老师的贿赂 7月18日,记者致电北京京贸职业学院副院长史振杰。他告诉记者,确实接过好几起学生或家长举报,说航空服务学院收学生就业费,但一直没有证据,无法查处。“况且我们现在已经跟他们解除合作关系了。” 史振杰告诉记者,航空服务学院于2003年和北京经贸职业学院建立合作关系,作为该院旅游英语的一个方向招生。2007年,在市教委的要求下,北京京贸职业学院与其解除了合作关系。 史振杰说,接到举报后,他们也觉得这个问题很严重,“明显是违规的”。但他们财务是独立核算的,没有证据也很难调查。“我们既不是纪检部门,也不是法律部门,只是一个曾经的上级部门,只能是督办这个事,但没有证据很难办。”史振杰说。 记者又致电北京恒岩基业教育投资有限公司副董事长、北京逸仙专修学院副院长杨红。在电话中,杨红说:“这种事他得拿出证据来,不能他说收钱就收钱了。我让学生和家长到我这儿来,但他们始终不来,打电话能解决得了这种事吗?” 记者问到底有没有收过学生钱,她说:“这是个人之间的事,我们学校不要管。我跟那个姓程的说了,你是共产党员吗?你干吗要给就业办的交钱呀?这不是行贿受贿吗?不行贿受贿你儿子能进航空公司吗?” 记者又问那几个退了钱的学生是怎么回事,她说:“每个人情况不一样。”“那他们什么情况?”“我不知道,也不是我经手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