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山的孩子梦想走出大山,走出去的却成了童工。
马海曲布的父母拿着儿子的照片。
凉山的孩子早早挑起了家中重担。
走出大山大批被“拐”珠三角
四五年来凉山童工被工头诱骗到工厂,其父母至今未收到一分钱汇款
“他连西昌都没去过,就被带到那么远的地方,真不知道怎么活下来。”
———父母希望记者能把马海曲布带回老家。
“我的家乡在很高很高的山上,很美很美,但是却很穷。”
———身在东莞的马海曲布,常常会闭着眼,想念他的家乡。
“一是孩子留在身边可能饿死,跟工头出去说不准还能闯出个样子来;二是卖孩子换来的钱可以给家庭带来一点帮助。”
———一个“瘾君子”开价一万想卖掉孩子,但未成交。
“带工”十年
牛牛坝乡一位被指曾干过带工的中年男子说,带工最早开始于1998、1999年前后,由于凉山工人扎实肯干肯吃苦,一些珠三角工厂老板就会在凉山工人回家过年的时候,交代他们多带些老乡过来。
此后的一两年,有些“黑中介”发现了里面的盈利空间,开始伙同早年外出打工的凉山工人一起,成规模地带、运、送工人到珠三角各地,工头先垫付车费,再从工人工资里扣钱。
从四五年前开始,凉山居民已懂得自己出去打工了,于是工头们把目标转向小孩身上。这些工头不给小孩家里钱,甚至干脆把小孩卖给工厂。
三条贩童黑路
在凉山,小工头预付给童工父母的工钱通常为500到1000元。运输童工的线路大致有三条,一是坐班车到越西县的普雄火车站,然后经成都到广州;二是坐班车到西昌火车站,然后经成都到广州;三是坐班车到西昌火车站,然后经云南昭通到广州。三条运送路线,最后都是在广州坐汽车来到东莞。这些线路的花销,每个人大约在300元。而童工们在等工期间的吃住,则被严格控制在10元/天。
16岁的马海曲布现在长安一电子厂工作,去年12月份他被工头拐骗到东莞,开始了童工生涯。他是屯地村被拐童工的一个缩影,屯地村又是整个凉山彝族自治州拐童工的一个缩影。在记者在凉山州采访发现,当地人都清楚地知道工头拐骗童工的事———“带工”。从大约四五年前开始,巨额利润催促着工头们将一个个“马海曲布”带到珠三角。马海曲布的父亲说,他家和其他家庭一样从未收到过工头所谓的汇款。
记者了解到,2007年7月,公安部称,以强迫体力劳动和色情服务为目的的人口拐卖现象,正在取代传统型的拐卖,成为公安打击的重点。目前,中国政府正在准备一个反拐国家行动计划,拟跨省联动打击拐卖人口强迫劳动。
凹凸不平的盘山路,望不到尽头,连四驱的越野车都停止了前行。盘山路的左侧是悬崖,右侧则是零星点缀的低矮平房。微风吹过,羊骚味伴着汗臭袭来,弥漫了整条土路。间或路过的人们,都不愿张嘴,只有那驮着土豆和荞麦艰难爬行的骡子,在大口大口地喘气……
这就是四川凉山彝族自治州美姑县牛牛坝乡屯地村唯一的公路。去年12月4日或者5日,未满16周岁的四年级学生马海曲布,就是沿着这条路,在他父母毫不知情的情况下,和十余名玩伴一起,被工头拐骗到东莞,开始了他悲惨的童工生涯。
马海曲布是屯地村被拐童工的一个缩影,屯地村又是整个凉山彝族自治州被拐童工的一个缩影。记者在凉山州美姑县、昭觉县、越西县、布拖县等地采访发现,不管是普通老百姓、公务员、警察,还是老师和民间组织的志愿者们,都清楚地知道工头拐骗童工的现象。他们将此现象称之为“带工”。据他们介绍,从大约四五年前开始,这种活动便在凉山蔓延。
童工马海曲布的家
(马海曲布外出打工近半年,他的家里,一分钱都没收到)
“我的家乡在很高很高的山上,很美很美,但是却很穷。”身在东莞的马海曲布,常常会闭着眼,想念他的家乡。
4月10日,记者找到了他位于牛牛坝乡屯地村小学附近的家。“家”大约只有十几平方米,已睡得发黑的木床占据了大半空间,木床上端支着顶破烂不堪的蚊帐,沿着细长电线垂在蚊帐边的瓦丝灯,是这里唯一的电器。
马海曲布的母亲正盘腿坐在屋外,缝补一件打满补丁的布帘状的衣服。她对记者说,马海曲布大约是在去年12月4日或者5日被工头拐跑的,当时马海曲布正在上小学四年级,身上没有钱,也没有户口本,连件换洗衣服都没带。
“他连西昌都没去过,就被带到那么远的地方,真不知道怎么活下来。”马海曲布的母亲非常担心,她取出马海曲布上学期间拍摄的照片,照片上,马海曲布体格健壮,穿着洁白的衬衫,显得很是帅气。记者不忍告诉这位母亲,现在的马海曲布瘦削了许多,整天穿着脏兮兮的衣服,在工头的喝斥下游荡、劳作。
在记者以招聘之名在东莞与童工组织接触期间,马海曲布的工头称,他们把孩子们的工资收入都寄到了孩子家里。但事实上,马海曲布外出打工近半年,他的家里,一分钱都没收到。马海曲布的母亲说,马海曲布在春节期间曾托人捎信来说,自己在广州打工,此后便杳无音讯,更别说往家里寄钱了。据马海曲布的父亲介绍,其他家庭也未收到过工头所谓的汇款。
马海曲布还有两个姐姐,他是家里的独子。他的父母说,他们的家庭年收入不到1000元,根本没有钱去南方找自己的孩子,而且也不清楚上哪找。采访结束临走前,马海曲布的父母拉着记者的手苦苦哀求,希望记者能把马海曲布带回老家。
然而就在同一天,仍然蹲守在东莞石排市场附近的本报记者打来电话说,马海曲布和他的同伴们,已被工头送到长安一家电子厂里了。在那里,他每个月将为工头创造出上千元的劳动价值。
从帮带到拐骗从成人到小孩
(这边好多家庭一辈子都没到过县城,哪知道成都不需要到处砍树、喂马啊,他们听到几百块钱就觉得很不错,再加上一些工头还会事先支付几百块钱的工钱,很容易就答应工头了)
巨额利润催促着工头们将一个个像马海曲布这样的小孩带到珠三角,带到沿海发达城市。
“最初不是这样的,最初我们只赚厂家的钱。”牛牛坝乡一位被指曾干过带工的中年男子说。该男子早在上世纪九十年代就在虎门、长安一带打过工,据他说,带工最早开始于1998、1999年前后,当时珠三角地区的服装、玩具等劳动密集型产业发展迅猛,由于凉山工人扎实肯干肯吃苦,一些工厂老板就会在凉山工人11、12月份回家过凉山新年的时候,交代他们多带一些老乡过来。
“那时候纯粹是出于好心,觉得他们在家里穷呆着,还不如带出来一起赚钱。名义上带个工人进厂,厂里就给一百块钱,但算上带他们熟悉环境、吃喝的钱,也剩不了多少了。”该男子回忆,此后的一两年,有些“黑中介”发现了里面的盈利空间,开始伙同早年外出打工的凉山工人一起,成规模地带、运、送工人到珠三角各地,刚开始是想两头吃,但我们凉山穷人多,好多人交不起中介费,所以才发展成工头先垫付车费,再从工人工资里扣钱的“经营模式”。
该男子称,从四五年前开始,随着凉山居民跟外界的接触越来越多,不少人到了一定年龄,都已懂得自己出去打工了,旧有的带工工头渐渐失去了作用,于是工头们把目标转向不懂外面事又容易听话的小孩身上。“不止是我们美姑,昭觉、金阳、布托……到处都一样,越穷的地方越好骗。”
“其实工头每个月给小孩家里寄个三五百,就什么事情都没有了,可惜现在这些工头确实太黑,甚至干脆把小孩卖给工厂了,就是他们把市场搞砸了。”该男子显得愤愤不平。
陪同记者采访的凉山学者朱晓锋老师也注意到了这种带童工的现象。朱老师是凉山喜德县人。他分析,带工的工头大多是当地人。他们一般是采用诱骗小孩父母的方法,比如说带小孩去成都砍树、喂马什么的,工作清闲一个月也有好几百块钱。“这边好多家庭一辈子都没到过县城,哪知道成都不需要到处砍树、喂马啊,很容易就答应了。”
“不过现在小孩家长也精了,经常要工头直接预付半年或者一年的工钱,那样工头的成本就大了好多,所以发展下来,就有些工头直接拐骗小孩。”朱老师补充说,工头往往趁着凉山新年期间回家,在赶场的时候,碰到小孩就找就问。“他们衣服时髦,花钱又相对大方,小孩子缺乏辨别是非的能力,看到反差大,很容易被吸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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