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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思余虹自杀:人大不易,大学更难(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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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在楼道
  余虹,1957年生于四川,复旦大学中国语言文学学科文艺学专业博士后,先后在华中师范大学、暨南大学、海南大学、上海师范大学工作,2002年调入人大中文系,现为该系教授、博士生导师

  余虹其实并不算老资格的人大人。他的生与学,都在南方。但他死在了北方,死在了人大。这使他成为人大校史上一个再也抹不去的人物。

  “自杀不易,活着更难”,这是余虹教授的遗言。出于为逝者讳,我们不必再去纠缠他纵身一跃之前想了些什么。

  这个50岁男人留给人大的,除了一室藏书,还有一种比照:与“活着”这种难以言表的压力相比,与做一个“大写的人”这种至静至深的诉求相比,人大的追求与苦恼,人大人的无数痛和爱,又都算得了什么。

  余虹教授飞身而下的北京世纪城小区,东距人大校园3公里,西距逶迤西山不过5公里。新老人大人,聚居世纪城。这里,盛装着人大人的交加爱恨。

  N年来,人大苦于校园狭小,实在装不下扩招而来的拥挤和MBA们的纷乱,更装不下所谓一流大学的抱负。于是,学校斥资买下了世纪城的几栋楼,动员教授西迁。迁之难,难得纪宝成校长早生华发。直到他祭出先迁走幼儿园和附小的杀手锏,才使教师队伍里的爸爸妈妈们心慌、爷爷奶奶们动摇,呼啦啦一阵风似的西出校门阳关道,出门才觉天地宽。

  人大人擅长以哲明理、以史明志、以马列明方向。这次,他们的方向似乎选对了。如今的世纪城,不仅成了西四环之内房价翻番的宝地,而且亚洲最大的购物中心也在此拔地而起,向“臭老九”们致敬——世纪城里的人大人,住着校园里不敢奢望的一百多平方米。居而舒坦,这是比什么都硬的硬道理。

  凡人之生涯,乐中总是苦,喜中常带悲,哪怕贵为或“廉为”人大教授,也不例外。教授们的窗下,如今不再是校园里葱茏的槐荫,而是一眼望不到边的商肆和一天到晚不打烊的食肆。而世纪城新居那每月不过两三百元的物业费,对于从文科院系带着两袖清风退休的老一代人大人来说,仍然是一小缕挥之不去的心痛。

  余虹,并不是这些快乐与痛楚的经历者。他游走南北,五年前抵达人大这个人生终点站时,直接入住了世纪城的新居。人大待他不薄,不仅没让他体会老人大人那些犄角旮旯里的苦乐,还把他树为某重点学科的带头人。在这个一边飘雪一边飘下余教授的冬天,人民警察可以果断排除他杀的可能,人民大学则可以基本排除这两种可能:余虹教授是因为不习惯交物业费,或因为学术上不见出头之日,而选择离开。

  然而,一位教授的出头之日,却不见得是一所学校的出头之日。余虹之离去,跟人大无关;余虹之存在,却跟人大的命运相关。

  近十年来的人大,建起了足以让全国同行集体流口水的办公楼,让教授们住上了“高尚社区”的大房子,但收之于大楼,却有可能失之于大师,学科建设的走势,并不令人乐观。那些贵为人大立校之本的文史哲学科,似乎正逐渐失去在全国高校曾有的遥遥领军之尊。老一代大师们迁往世纪城含饴弄孙之后,新一代顶梁柱从数量到质量都成色一般。至于纪校长热衷建立、媒体们趋之若鹜的新兴学科,如国学院等,虽名声在外,却积淀仍薄;批量引进的大批新人大人,虽带来了学术活力,却几无人大文化的传承,可以悄悄地来,也常轻轻地走,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却带走一个学科。

  余虹就是在这样的氛围下,来到人大的。他所体会的这五年的人大,正忙于大兴土木,忙于用广揽各路豪杰的速成法,来弥补学术队伍梯队断档、后继乏人的窘况。余虹生前并未对人大发表过怨言,这并不出人意料。更多的人大人,正为有形的大学如此日新月异而喜于形,为无形的学科无奈日渐平庸而憾无言。

  事实上,在浮躁中尽享浮华的浮萍般的大学们,又有哪一家可以鱼和熊掌兼得、有形无形尽收呢?也许没有。所以,似也不必过于苛责人大。

  但也许,人大应该比旁人更无限接近这个目标——这里毕竟是研究辩证法的摇篮。大楼和大师,占据校长的左兜和右兜,单取前者而弃后者,可谓阳虚;单取后者而弃前者,可谓阴虚。开放与传承,如同学校的左眼和右眼,只睁左眼,难免立足不稳,爬不上人大东门外那著名的天桥;只睁右眼,难免眼界狭小,走不出区区海淀黄庄这一亩三分地。

  人活七十古来稀,学办七十不足奇。以百年大学的标准来衡量,七十岁的人大,仍似弱冠,一切成长中的烦恼,都值得原谅。余虹是带着对人大的祝福离开的。临别之际,只托付毕生藏书于人大,足见其有着一个普通知识分子单纯而平静的内心。余虹之死,对人大人来说,则是一次意外的提醒——

  在我们平常人的喜怒哀乐之外,在关于人大前途的众说纷纭之外,其实,还有着另一层只有余虹自己占据着的精神世界。那些我们所恼怒的东西,或许并不能激怒余虹;那些我们为之欣喜的东西,或许并不能吸引并留住余虹。在得失之外,还有生死。我们即便不赞成余虹的生死观,但至少,这样的猝然一逝,可以让旁观者从此把那些寻常的得失看得更淡一些。这样的飞身一跃,可以让人大的办学者们在度过了得大于失的一段喧闹期后,再增添几分风物长宜放眼量的从容。

  这,或许就是余虹送给“人大七十年”的一份苦涩厚礼。(杨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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