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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把爱情煲成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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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在楼道

从网上找的,很感人阿!希望大家一起分享



第1节:楔 子(1)

  楔 子

  “妈,节日快乐!”

老妈!今天不许做家务啊!给老爸包了!”

  “妈,大爱无言!母亲节快乐!我爱你!”
  ……
 靠!都说无言了,还讲那么肉麻的话!受不了寝室里的大老爷们儿的一个个那别扭的真情告白,我默然。却在听见平时本就话嫌少的上铺兄弟打电话对他母亲说出那声我爱你之后,合上拿倒的书,起身。
  我在想,我是不是该离开。
  没有下雨,空气微湿。上个月母亲闭上眼睛的那一瞬间仿佛是梦,不很真实。我到此刻都仍然不敢接受,告诉自己那是幻觉,只是梦。
  我做梦了,我梦见母亲睡着了。她睡得很香,甚至忘了要告诉儿子,她要睡很久很久

  花店生意真好,火红的康乃馨招来接踵的客人。我迫切希望它们快点被买走,因为那团火红刺得我眼痛。

  眼睛痛了就会有东西流出,那感觉不招人喜欢。


  大板来电问我去不去他家吃饭,特地申明是他妈亲自下厨。我拒绝了,我说我已吃过。
 大板的母亲做的菜?我记得那阿姨以前最爱上我家向我妈请教厨艺,如今看来算是满师了。
 抬头看天,不算湛蓝,灰蒙蒙的,悬着两三朵云。我说:老妈,你的招牌菜“水晶肘子”已有传人了。然后,坐在江边堤坝上,傻笑。缓缓的江水晃晃悠悠,我木讷的笑容痴痴呆呆。今天是母亲节嘛,谁都为当妈的妇女高兴。
  笑啊笑的,泪水就不请自来。


  我在精神恍惚中被一声“咚——”的物体下落声给吓住了,定眼一看,是只漂流瓶,被抛入水中。瓶子挺精致的,浮在江面摇荡起沉,缓缓而下。


  我立即注意到身边还有人,忙擦干了充当不速之客的泪水,向旁边望去。一个大约十岁的小女孩站在那,安静地注视着水中的漂流瓶,根本没发现有我的存在。


  我暗自好笑,那么一个瘦小的小不点却点缀了那么一脸的深沉;再望望已漂远的瓶子——在社会的带动下,十岁的小孩已懂得满腹的浪漫情怀。


  不一会儿就有一群小孩围过来,捣蛋地用岸边的石头去击水上的玻璃瓶。小女孩立即起身阻拦,却被推倒在地。


  我好奇心起,我猜她一定哭。


  那小女孩用事实证明男人不存在什么多准的直觉——她没哭,只一次次站起来,扑上前阻止。那些顽皮的孩童玩心大起,击得更欢。


  不敌众人的小丫头猛地在推扯中回头看了我一眼,我就起身管了这等闲事。我也不是那种爱打抱不平的主儿,那小丫头也还没到我英雄救美的年龄,我却把那群小孩哄走了,颇为莫名其妙。


  后来分析,我估计就是那小女孩回头看了我一眼,那种眼神——她明明绝望,却不祈求,干净纯白的眸子,相当坚强,配在那瘦弱的小身体上,预谋着一个观念——不帮她就不算男人
于是我连拉带吓地让那群欺负女生的小鬼跑掉了。


  让我颇为气愤的是这小丫头一声谢谢都没有,就转身甩着马尾巴跑掉了,只在转身前,用她那干净的眼睛,不痛不痒地瞟了我一眼。


  为了平衡我救人未得谢的心,我在她走后用一根挺长的树枝把那漂流瓶给捞了上来,抽出里面的信纸,内容让我有些不悦。


  妈的!又是母亲!怎么走到哪里,这些俗人都会对母亲说爱,连看似早熟的小孩也不例外。母亲明明就在身边,却还无病呻吟。


  我发狂般地撕碎那信纸,撒向空中。


  对母亲的爱,有什么好说的!我就从未说过。突然又无限后悔,害怕已在天堂的母亲不知儿的爱,虽然它深埋心底。


  粉色的碎纸有的浮落在水面,有的被风吹散在空中飞舞不停,哪里知道风吹散的会是漂流一世的伤。


  当时我望着四处的纸屑,微微内疚。



  大板常指着夏鸥说:“你养的这婊子怎么年年看上去都像处女啊?”


  我不喜欢他们喊夏鸥婊子,但是夏鸥确实是个卖身拿钱的妓女,我也确实说不上婊子和妓女有什么区别。


  但是就是不喜欢他们这样喊,原因没分析过。


  夏鸥今年19岁了,夏鸥很漂亮。漂亮的少女夏鸥是个妓女,不爱笑不多话,脸上总是满满的一页清纯。这就是好友大板老说夏鸥像处女的原因。


  可以说夏鸥是个对工作不负责的妓女,具体表现在她永远学不会怎样叫床。


  浪女淫叫,声音时高亢时喑哑,激情而缠绵。夏鸥在床上老咬着唇,死忍住不发出任何声响。


  第一次和夏鸥做爱她才16岁。当我快进入她时,她那痛苦的表情让我误以为我在强奸一个处女,情不自禁要对她怜惜。完全进入时我发现上当了,就狠狠地进入了她的身体。只是关上了灯。


  我不喜欢看见她苦楚的表情,虽然认定她是装的。


  大概是痛极了,她才小声说了句:“你就不能轻点吗?”


  “不能!”


  “为什么?”


  “抱歉,你只是个妓女。”


  此后夏鸥在床上再也不说一个字。本就很少话的夏鸥,搞得我像个迷恋充气娃娃的色魔。


  我知道我不是色魔,夏鸥也知道。


  除了在床上,我可以永远像个君子般对夏鸥,每个月工资按时给,不拖不欠。而且她绝对有她的自由和空间,当然在我需要时她必须出现。


  有时候我觉得夏鸥真不是做妓女的料,又或者她只在我面前表现得那么差,又或者她的样子逼她这样尽力去装纯——她永远都是牛仔裤,梳一个马尾。虽然她的姿色可以让她妩媚得更女人。


  夏鸥大二了,白天正常上课,晚上回我家。
 朋友常问我为什么不正经交个女朋友却要包养个小姐当情妇。呵呵,我想那时口口声声说爱我的女孩,还不如夏鸥实在——她明说,她要钱。


  夏鸥对我说的第一句话是“先生,我可以陪你睡觉吗?”瞧,多直接!


  那是4年前,那天我和几个同事在一家叫“妖绿”的酒吧里消遣。夏鸥就是穿着牛仔裤,背着普通样式的学生书包,跑到我面前,对我说的那句话。


  说话时定定地看着我。


  “啥?”我以为我听错了,尽管那时酒吧放的是轻轻的乡村音乐。


  “我可以陪你睡觉的。”她再说,声音却是超乎想象的坚定。


  几个平时惟恐天下不乱的朋友开始起哄了,纷纷指责夏鸥应该每人陪一晚,甚至有人开始摸她的脸或胸。夏鸥吓住了,却没有走,躲开了,仍然看着我。


  “你多大了?你成年了吗?”看她那发育不怎么良好的细小的身子,我不禁怀疑。不过她的眼睛十分漂亮,从里面渗出的纯白是难以想象的迷人。


  长大了或许会是个厉害的角色。


  “我16了。”她细声细气地说。


  “那么小啊?你干什么的?”她看上去实在不像干这一行的。


  “妓女。”只是说这句话时,声音明显地比刚才虚弱。


  “你很需要钱吗?小小年龄不读书!”还算理智尚在的我教训起她来,本想多说几句,但在抬头时接触到那不卑不亢的眸子,我知道自己是自作聪明了,那眼神镇定得就像在向老师请教一道题一般的自然。


  后来我就带她回家了,但是没留她过夜,做了那事儿后,给了她500块,打发她走人了。


  我承认那晚我叫她走时,她流连的眼神曾让我泛起一丝不舍,但还是狠心关掉了大门,并对自己默念“她只是个妓女”,来安抚久久不能平静的内疚。


  一个奇异的小妓女。我对自己苦笑,这个世界什么都有,遇得越多,成熟得越快。


  但我万万没想到,我会在两年后,再次遇见她,并承诺,包养她两年,这两年里需要时就住我家,每个月给她四千块钱。2


  ???????


  再次看见夏鸥了,在两年后的夏天。那时刚和女朋友分手,觉得女人要的东西我永远给不起,比如时间,比如婚姻。分手后一度很茫然,我知道那是空虚造成的。


  开着车在城市里瞎晃,乱想。想自己,表面风光,其实看透了不过是城市里某个角落的穷人,和大多事业有成的青年一样,穷得只剩钱,和满肚子愤世的理由。


  那年夏季实则很热的,我吹着空调,就想象不到车窗外的酷暑。当车滑过C大校门时,我就看见了夏鸥。当我认出她来时,竟把车偷偷停在她身旁。


 我知道了她为什么叫夏鸥。当她站在阳光下,扬着被太阳晒得殷红的脸,淡定地立在那里时,完全就是酷夏的一抹清凉。当然那时我还不知道她的名字。


  头发比以前长些了,面容没怎么变,身体成熟了几分,凹凸有致只是依旧单薄。我发现我两年来一直渴望的那双眼睛,它无意地瞟了我一眼,仍然是那样纯白却有妩媚的潜力。


  这妓女气质修养得很好,至少看不出她是干什么的。


  过了大概十分钟,走来一中年男人,没看清楚脸,只是知道他肩头很宽,塞给她一包东西,就走了。我突然烦闷那男人离去时的依依不舍。


  我下车朝她走去,“嗨,希望你还记得我。小姐!”我恶意地把“小姐”两个字吐得又狠又清楚。


  她望了我一眼几乎是立即就认出我,“是你。”然后她就要走。


  但是我叫住了她,“你是干什么的?”我这是多此一问,因为眼看她朝C大里面走。


  “妓女。”她答,比起两年前,多了分随意。


  我感觉我有点莫名的愤怒了,“你他妈的算什么妓女?!没见过你这么丑这么没专业水准的妓女!”


  她明显愣了一下,随后笑了。值得一提的是,夏鸥很少笑,但是笑起来像被风吹散的蒲公英,会飘得到处都是。


  “那么我就是个不敬业的妓女了。还有事吗?我要进去了。”


  “等等……这个……刚才那个男人是谁?”问出口之后,我就感觉我是个白痴了。


  “你总不会以为是我爸爸吧?”她说,面容始终平淡。我却感到受到嘲笑——我还奢望一个妓女能怎样呢?


  “你叫什么?”


  “夏鸥。”


  “嗯,夏鸥。”我思索了一下,“你男人给了你多少钱?”


  “他不是我男人,我们只是客户关系。刚才他给了我两万。”


  我彻底绝望了。你真的不能想象一个花儿一样美好的少女,站在阳光下,带着斯文与纯白,穿着牛仔裤和衬衫,自然地像说“我今天看见一件好看的裙子”一般地形容她如何跟一个男人以金钱与肉欲来往。


  我倒真希望她有和她年纪一样的活动和思想。


  “我包养你!”一句话完全是不假思索地就冲出口。值得鄙视的是,还带了一脸紧张的期盼。


  “好的。”她说,不带任何修饰的脸上,毫无表情。


  然后她就是我的人了,期限为两年。


  但是几天后我就发现我带了个不会叫的充气娃娃,实则是个只会做饭泡茶的哑巴。


  每天下班就看见夏鸥趴在桌上发呆,她静静地把目光集中在桌面的菜碗上,看不出在想什么,也不知道有没喜乐。我会大声提议:我回来了你连鞋都不会帮我拿一下吗?

于是她才急急地去找我的拖鞋。


  夏鸥是个乖女孩,说菜淡了会去放盐;说人累了会给你捶背。只是永远不声不响。她这点不发声响的“优点”也表现在床上,这是我一直无法忍受也是她惟一不听话的地方。


  “夏鸥你别咬着唇,乖些,放轻松!”诱导她。


  “……”还是不发声,一脸麻木,常常搞得我差点要阳痿。


  有时工作多了,在电脑前坐得脑子一团乱,看一眼她就静下来了。我在时,她永远像个清静的鸟儿般依在身边。我猜想她坐在我左右就等着我和她对视,因为每当我看她时,她都在静静地看着我。那目光从她美丽安静的眼睛中流出,不搀杂任何欲望,神奇的是我会像欣赏一幅风景般冷静下来。有时我错以为我们是婚后十年的夫妻。


  我时常搂着她,对她半开玩笑半威胁地说:“现在你是我的女人,不可以想其他男人。你在这两年都是我一个人的。”夏鸥一般就会盯着我,不响。


  但我很清楚我不会喜欢她的,因为她是个妓女。对于妓女这个职业,我本人不鄙视也不尊重,却是绝对不会加以感情。


  3


  ???????????


  我看到夏鸥笑得最多的时候是在她过生日那天。


  头天晚上,我在电脑前整理一份文件,夏鸥洗了碗,就推了张椅子过来挨着我。


  前几天给她买了件白色居家裙,这是我送她的第一件礼物。当她接过这很普通的裙子时,就笑了,只抿了抿嘴,但满眼的笑意。然后她就时常穿,感觉像一朵纯白的棉花一样在屋里飘来飘去,看上去比以前更女人。


  我早说过她有妩媚的潜力。


  那时她就穿着那裙子,离我的距离刚好能让我闻到她身上的女人香,若有似无。我发现我无法认真工作了,回头瞪了她一眼,本来满眼的责备,却对上那双含笑的眸子。


  夏鸥在笑,我突然觉得满屋是春天,花草烂漫。


  怒意全无。


  “你在笑吗,夏鸥?”


  “嗯!”她答,还孩子气地点头,可爱至极。


  “呵呵,这可奇了,说说看,你开心个啥?”


  “明天我就可以结婚了。”她说。


  明天她可以结婚?这是什么意思?夏鸥说话永远那么不清不楚。


  “明天我满20。”她轻轻地说,笑。我又可以感觉到,那偶尔一笑的动人。


  我不想接着她的话题说下去,你会想和一个20岁的妓女谈婚嫁吗?


  “嗯,那好啊,总算长大了。夏鸥你说,想要什么礼物?”女人那么一脸期盼地告诉你她过生日了,大概都有这层意思。夏鸥是个直接而现实的女人。


  “我要,你就给吗?”


  我吃惊地望着这个提出疑问的女人,她那水晶般的眸子正毫无遗漏地展示着她孩童般的无邪。

“不会,要看你的心有多大了。毕竟我还在为别人打工,不可能给你个房子啊车子啊什么的。”我想了想,结合她之前的话题,猛地觉得可笑——她不会是想要我娶她吧?“当然,更不可能对你有什么遥远的承诺……”


  “我要你明天陪我去见一个人,以我男朋友的身份。”话儿从她绯红的小嘴滑出,且字字清晰。


  我在考虑中。我不能猜到她有什么企图,她是我最不能懂的一个女人。


  “你明天刚好不上班。”


  连这也算好了,看来她是准备很久了。我防备地问:“去见谁?”


  “我母亲。”


  第二天,我像真的要去见丈母娘大人般穿戴得整整齐齐,白衬衫,镶金边的领带,由夏鸥亲自烫得平整的名贵西装,一尘不染的皮鞋——“我母亲,很会生活。”全为夏鸥的这提醒。


  夏鸥也穿得很漂亮,举手抬足间尽是青春的流泻。


  我俩像一对金童玉女般坐上车,一时间引来目光阵阵。


  当我开着车,目光偶尔滑过身边的夏鸥时,她正在望向窗外,没多说一句话,静静地把美丽倒映在我眼角。我又开始产生幻觉了,以为这是我要带回家的新娘。


  我本想无奈地叹口气,却不想竟是倾泻了满足。


  大概开了30分钟左右,到了。


  原来夏鸥家并不贫穷,至少她妈住的花园小区是我对父母给不上的。我望了身边的女孩一眼,更加觉得这个叫夏鸥的妓女不可思议。


  最可笑的是,在夏鸥按了16楼门铃那一刹那,我居然莫名其妙地出了身汗。以前不是没见过女朋友家长,活到快30了,我分析不清楚为什么这次假冒的护花使者身份让我激动而紧张。


  门开了。


  “呀,宝宝回来了!快让妈妈看看,哟,瘦了好多!宝宝上次让你带的钥匙呢?怎么每次都叫妈来给你开门呢?呵呵,宝宝在学校还好吧?”


  我就立在门口,怔怔地看着那个当门一开就立马拥住夏鸥的女人,一边喋喋不休地唠叨,一边帮女儿提过手上的包。夏鸥依偎在她怀里,只笑不语,笑是我从来没见过的那种,带着娇憨的甜美,半亲昵半撒娇,永远腻个不够。


  那女人叫夏鸥宝宝,她只是个普通的母亲,让女儿在怀里昵语。


  我眼眶湿润了,我有点无力了,夏鸥是个妓女。


  说不出什么感觉。当你看见一个受万人廉耻的妓女,在和她家人亲热时……或者全天下,就只有她母亲会那样对她了。


  那个叫夏鸥宝宝的妇女,看上去不过40左右,风韵十足,但很苍白,也很瘦,额头很高,显得头发很少。此刻多了股母亲特有的慈祥。我看夏鸥的眼睛完全是遗传她妈,媚。只是夏鸥的眸子里放了种让人松懈的天真,比她母亲更厉害。

“好了妈,还有客人呢。”夏鸥这才把我拉进去,“这是小斌。”


  那妇女这才注意到我,马上用一种戒备的目光看着我。


  “伯母您好!我叫何念斌。”像个绅士一般,连忙对她鞠了一躬,带着一背生怕不受宠的寒意。


  “哦哦……好,小斌啊。”她又把目光转向夏鸥,“他是……”


  “妈,他是我男朋友。”说得跟真的一样。


  “男朋友?”那种不放心的眼神扫得我极为不爽。


  “是啊妈,他已经向我求婚了,等我毕业我们就订婚。”夏鸥说,轻笑。


  我犹如当头一棒。订婚?和夏鸥?想想都是罪。


  “啊!订婚了?”她母亲的眼神一下子对我有了从未有过的和善,马上变得有了我所熟悉的、常常在我亲妈眼里找得到的慈爱。


  “嗯……哦,是……是啊,我很喜欢你们家夏鸥。”面对这位慈母,我真不好说什么,在心里盘算着回家怎么好好收拾夏鸥,嘴上支吾地应着。


  “啊,真好!嗯,真是好!!哦哦,快进来屋里坐!!”她温柔地拉我进屋,然后马上就开始忙起来。


  端水果,倒茶,拿饮料和啤酒……恨不得把家里能吃的都搬出来。


  “夏鸥!”她颇为严厉地叫女儿,“你怎么还愣在那儿傻笑?还不快给小斌削个苹果!真是的,这么大了……唉,女儿大了,长大了……总算……”然后一边念着,一边进了厨房。


  我见“丈母娘”忙去了,马上换过一种脸色,正想严厉地呵斥夏鸥,这种话怎么能对老人乱说。但是当我转过身时,看见夏鸥在削苹果,而且一滴晶莹的泪就从她眼里滑出。


  夏鸥一般是不哭的。我一共看见她哭过三次,这是第一次,第二次是她母亲过世,第三次就是后话了。


  夏鸥的眼泪,顺着她白净的脸颊流下,一滴滴滑得飞快。我就忘了要骂她,呆住不知道怎么办好。


  正当我束手无策时,还好她母亲出来了,一眼看见女儿在哭,急忙问原因。


  “妈,小斌欺负我!”


  本来我也想知道她为什么哭,也在等答案,谁知道听她这么嗲声地对我一指,她母亲的眼光就顺着她葱白可爱的手指望向了我。


  当时是很尴尬的,怪夏鸥太不懂事,自己竟呆住了不知道怎么办好。


  “啊?小斌欺负你?”


  “是啊,人家给他削好了苹果他还不吃,又说要吃梨!可是人家把苹果都削好了嘛!”


  我晕,我根本没看见她何时把苹果递给我的。


  “唉,宝宝你别太任性啊!我还以为是什么大事呢,这孩子!”她母亲明显松了口气,转向我,笑着说,“呵呵,小斌啊,你一定把我们夏鸥都宠坏了,她以前不爱撒娇的。哈哈,对她好是对的,可是有时也别太将就她了。你看她,无理取闹了吧?”
“妈——”夏鸥的声音嗲嗲的,害羞的成分把握得非常到位。


  我这才反应过来,配合地说:“唉,是啊,当初看她小,懂事,惯了她几个月,没想到现在都快骑我头上了。伯母您放心,我以后会好好对小鸥的。她要是改不过来,我就依着她,让她任性一辈子,到老了,都还对着我使小性子。”说了这些话我才觉得我演戏挺不错了。我望了夏鸥一眼,她那时眼泪还没干,挂在脸上,可能没意料到我会那样说话,表情有些吃惊,不过在下一秒,就带了满满的感动。


  她母亲信了,轻声说了夏鸥几句,又进厨房去了。


  我看着夏鸥,她对我笑,我真是越来越搞不懂了。


  夏鸥轻声提醒我去帮她妈做饭。我说好的,就去了。起身时夏鸥小声说了句诚恳十足的谢谢。


  “谢谢你。”她说,声音是轻柔的,表情是真诚的。


  就进了厨房。虽然不会真的炒菜,但以前回家总要围在亲妈身边转,也常帮着打打下手,于是厨房里的活我基本上还算熟悉。当然那是我妈去世前了。


  “伯母我来帮您!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吗?”


  “哎,要你做什么呀,你尽管等到菜好了,多吃几碗就对了!”和我妈的话怎么一样啊!我马上想到了母亲,就差点喊出声妈了。


  凑合着开始理点小菜什么的,尽量不做得手忙脚乱。期间听她一直念叨她家夏鸥“是个好女孩啊”“从小就乖顺啊”什么的。我不多说话,偶尔真挚地应两声。


  她又说到,最近老是闹肚子痛,我就想到我父亲以前肚子痛时用的良方,说下次来给她带上。


  她感动地望了我一眼,似乎要落泪了。发现她认真看你时,和夏鸥的眼神十分相似。


  一直没看见有男人,也没听伯母提过夏鸥的父亲,就感慨了,觉得这个家庭,也不似表面看上去那么风光。


  饭菜都一般,但是我吃了3大碗,乐得夏鸥她妈脸上红润润的,一个劲地毫不忌讳地赞扬我。


  其间偶然问到我工作的地方,正欲说,夏鸥把话岔开了,“哎呀妈!!你老问这些干吗呀?说得好像我们家很势利似的。”


  “哦哦,好好,不问了,啊,小斌,来,多吃肉!你得再长胖点才好呢!”然后给我夹了块回锅肉。


  我一口吞下。


  我奇怪了。按理说我在一家规模影响都不错的外企工作,而且也算是个金领级阶层,以前这些都是我炫耀的资本,怎么夏鸥会急切地不想我说出来呢?当然我也没必要在她妈面前炫耀什么,我只是想说点好的,让长辈开心一下,觉得自己女儿没找错人。


  但是夏鸥不想我说,我也不多说什么。


  吃了晚饭,夏鸥就说要走了。看得出她妈很不舍,却只说了句“这么快就走了不多休息一下吗”,在没得到夏鸥同意后,没再说什么。
“妈——”夏鸥的声音嗲嗲的,害羞的成分把握得非常到位。


 依依不舍地送我们到楼下小区。夏鸥说:“妈,你回去吧。”她说:“哎,就走。”


  然后车开很远了,在转弯时从反光镜里看见她还立在那儿,踮着脚向这边望。


  “你应该多来陪陪你妈,反正又不远。”我带点小责备地说。夏鸥现在已经又换回那一贯的表情——保持麻木。


  她低下头,没说什么。我也就不多问了,我不想追究许多我不用知道的事。我知道没那个必要。


  当车快进入市中心时,夏鸥突然叫我调转头。


  “调转头!回到刚才那里!”她说得很急切,又带有命令的意味。


  我望着她,变得冷漠起来。


  “哦……请你!好吗?”


  4


  ???????????


  还是把车开回去了。给自己的借口是:今天她过生日,宠她一次。


  其实我根本拿她没办法。


  把车停到停车场我就径直往她家走,夏鸥叫住了我。


  “怎么不是去看你妈吗?”


  “不是。我现在要向你讨我的第二个生日礼物。”她说,眼睛就眨啊眨的,表现得像个学龄儿童。


  我眉头皱起来了,压低声音说:“你提。”


  我在心里想:夏鸥,但愿你还有点自知之明,知道自己在个什么位置。


  答案让我大吃一惊:想和我吃凉虾。


  “我想你请我吃凉虾。”她说完,笑得有些夸张,眼神带点嘲弄。她一定看见我不满到极点的表情。


  凉虾——我没记错的话,凉虾1块钱一碗。以前小时候吃过,一颗颗白白胖胖的,放在水里,加红塘。


  我望着她,这个老是让我不知所措的女孩,站立在初夏的微风里,笑得犹如一株清雅的蒲公英,散了一片。


  “我没听错吧?你要吃什么?”


  “跟我来。”然后她拉住我的手,飞快地跑起来。


  我那年29岁,我以为自己在风中进行初恋。


  她跑在前一步,不时回过头来催声“快点啊,你老啦”,然后看着我瞪圆眼睛,她会放肆地笑。第一次笑得那么毫无章法。因为夏鸥以前不笑的,就算笑也只是嘴角动动,眼睛从来都是很平静。


  我豁然开心起来,任她轻柔地拉着我的手。你可以想象她头发被风吹拂后飘入我嗅觉范围内的味,少女的温馨使夏鸥这时看上去像那大海的小女儿。


  小时候看过童话,大海有12个女儿,而最小的女儿是最美丽而善良的。


  跑了一会,夏鸥在一个路边摊位下停住。整个“店”就一把大的遮阳伞和一张四角桌,上面人工写着“凉虾5角”,是毛笔字,已经快脱落了。摊位前面是一排平房,妇女儿童们平静地沐浴在夏阳下,好奇地看着我和夏鸥——盛装来吃凉虾。


  我感觉自己像个疯子。
夏鸥很快乐,她清脆地叫唤老板娘,要两份凉虾。


  “夏鸥,是你吗?”老板娘是个大约50岁的妇女,飘着一脸亲切的小雀斑。


  “是啊,张婶!我带我朋友来吃你家的凉虾。”


  老板娘一下子注意到我,和夏鸥的母亲一样看人,一点都不知道含蓄,看得我几乎要脸红了。我那时满头汗,穿着白衬衫,抱着西服外套,高高地挺立在她的遮阳伞下,不知道手脚怎么放。


  “哦,坐啊!年青人!”她亲切地招呼,像山间的向日葵一样咧着嘴笑。


  我看夏鸥很随意地找了张小凳子坐下了,我也拘谨地坐在她旁边。


  老板娘盛了满满两大碗凉虾过来。


  我有些不想吃,喝了点水就放那儿了。


  夏鸥开始吃了,她一口一口地,很频繁,一会就快见底了,然后嬉笑着说还要。


  我就不能想象前几天夏鸥在“妖绿”酒吧喝芝华士时的斯文优雅。


  夏鸥说脚累了,就把凉鞋脱掉了,光着她白嫩的脚踝,掀高裙子裸露到大腿,那些都是耀眼而美丽的。她像个深山里的水妖,不加一丝修饰地鬼魅着,毫不费力地让任何一个动作都尽是诱惑。


  她见我在看她,吐吐舌,笑道:“你干什么又这样瞪着我?眼睛张得圆圆的,看上去好幼稚哦。”


  我不知道怎么回答,就没说话。她又开始吃她的凉虾,发出可爱的声音。


  “张婶,你们家的凉虾还这么好吃哪!我还要一碗。”


  “哈哈,好吃吧!那你可以经常来吃嘛,好多年没看见你了。对了,你妈还好吗?”


  “嗯,还是老样子。”


  然后她又开始吃。


  “你好像以前经常来这里。”我总算忍不住好奇,问。


  “是啊,你看你左手边,第三间屋,就是我从小长到大的家。我是吃张婶的凉虾长大的。呵呵。”她说着,对老板娘一笑,埋头又吃。


  真那么好吃吗?可是我觉得像……像一种厕所里的动物,越想越不敢吃。


  “你们家,以前住这里吗?”这里是很绿色,但毕竟算贫民窟了。


  “嗯,住这里。住了十三年。啊,说起来,这凉虾有十多年历史了!”她悠悠地说。我跟着她的话轻轻地遐想,一个市井里长大的美丽女孩。


  听她回忆是一种清凉,比凉虾美味,至少我这么觉得。


  “后来呢?”问。


  “后来,后来妈跟了很有钱的男人,再后来我们就跟着有钱了,搬了家,住进了全市最顶级的花园小区……只是我再没吃过张婶的凉虾了。”她的那碗又吃完了,望了我一眼,“你都不吃吗?”带一脸馋相。


  “哦,我不想吃,刚才饭吃多了。”


  “那我帮你解决了!”
我还没反应过来,我的那个带蓝花的陶瓷碗就被移到了夏鸥面前,她三口两口开始吃起来。


  “你要吃,再多叫几碗就好了嘛。”我纳闷。


  “嗯,但是会把张婶吃垮的,她一定不会收我们的钱。”


  想想也对。


  夏鸥又开始对着我回忆了,“小时候,家里很穷,我从小就没父亲,母亲带我到十岁,我记得我每天放学回来,必然要吃一碗凉虾。那时母亲拿家里最大的碗,在这里买,但还是不够我吃哪!”夏鸥说了有史以来最多的话。“说起来,这凉虾的味道怎么都不会变,冰冰滑滑,清清凉凉,又软又耐嚼。”


  我看着她,这个享受般吃着凉虾的女孩。我真不敢相信她目前是我包养的情妇。


  夏鸥只是个妓女。


  我向夏鸥相反的方向望过去,才发现两边都是平房,中间一条大约5米的过道,还是石板路,一个虎头虎脑的孩子光着屁股向这边瞧。我一看他,他就害臊,转过脸跑开了。


  夏鸥最后这碗吃得很慢,算算好像吃了半小时。我知道这孩子在留连。


  我想问她,为什么好好的书不读要去做这行,却不知道怎么开口。


  “我妈……活不过明年了。”这个声音从遥远的天边传来。


  本来我们都没说话了,张婶去她屋里忙了,就我和夏鸥坐在这里。她猛地一句话,像一排海浪般袭来,给我个措手不及。


  夏鸥说完这句话,立即抬头望着天。


  记得我小时候,要哭就看着天,那样泪水就不会流出来。


  “为什么?”我声音在轻颤,因为我无法想象,像她妈那样年轻的母亲,会死去。而我不知不觉已把那可爱的母亲想占为己有。


  “我妈她,1年前被确诊为血癌。每个月都去医院接受化疗。”


  “那她自己知道吗?”


  “呵呵,很可笑的是,这件事是她亲口告诉我的。那时她还安慰我别哭呢。”


  我不敢看她,我怕看见她的晶莹的泪珠。


  “我从来没为这件事在妈面前哭过。我哭她会很伤心……哎,小斌你干吗呀!我不会哭的,你眼神躲什么!”


  她突然笑着轻骂我。


  “哦,我……我没躲啊。”很不自然地回她的话,掩饰心里对她的爱怜。


  “嗯,说说你对……妓女的看法。”她转了话题问,却也是明显在“妓女”二字上难以自然吐出。


  “不尊敬,也不轻视。”我老实地说。


  “你猜我妈,是干什么的?”她问,眼光闪过恐惧,强装镇定,却带了轻微的可怜。


  我猛地想到了什么,不敢相信地望着夏鸥。


  “伯母她……”


  “呵呵,猜到了吧!我妈是个妓女!”


  我听到这些个字,差点没把碗给打翻。它们从夏鸥嘴里吐出,有代表慈祥的“妈”,有第一人称“我”,还有那很敏感的“妓女”。我真不希望这些词连串,更不希望从夏鸥这如此洁白的女孩嘴里吐出。
“但是你也看见了,如果我不告诉你,你永远猜不到。是的,她是个妓女,众人包养过的情妇,可是,也是我母亲。就像你今天看见的那样,她笑得那么美好而慈爱,因女儿找到个好伴侣而骄傲,她亲昵地叫我宝宝……尽管她是个妓女。我发誓,从小到大,自我懂得了她的职业后,我没一点看不起她。因为她是在为我付出。”


  如果说当我知道伯母是个妓女时,我失措了;那么当我听见这后一篇发自妓女的女儿——一个小妓女的肺腑之言时,我惊呆了。我好像落入了一个妓女的世界,标语是“虽然妓女,可是人性”。


  我没话说了,夏鸥也不说了,紧紧地保管好了她的巧笑倩兮。她又开始吃凉虾,直到吃得一点不剩,好像要把她孩提时纯净的美好全部收藏到身体深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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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1 发表于: 2007-11-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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