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人,1997
[ 作者:路上 | 转贴自:本站论坛原创 | 点击数:19 | 更新时间:2004-8-28 | 文章录入:橙子 ]
"我曾经听人说过,当你不能够再拥有,你唯一可以做的,就是令自己不要忘记。"
——题记
1.
那天晚上我发了一封E-mail给林微,第二天她回信说:“傻子,我们不会有结果的。”其实这句话,在三年前我就已经对自己说过了,我只不过不想一直把生活定义为想念,所以做一些事情,来使生活变得折皱。不平稳的生活,才使我觉得安宁,只有这样,我才能停止想念。
2.
我一直站在桥边,中午过后,阳光已经变得微弱。桥北岸几个人围在一起下象棋,河水像从来没有流动过一样,一块亮一块暗。这个彩色的小城里,行人不断,每个人都有要做的事,每个人都很匆忙,谁都不愿意左顾右盼。生活是严肃的。偶尔我身边的树枝上停下一只鸟,我就靠在桥栏上,与小鸟聊天。
她说:天气很好。
我说:昨天才下过雨。
她问:你站在这儿干吗?
我答:等你呗,这年头,等人不就是等鸟儿。
她问:你等了多久了?
我答:才七个年头。
我看着树枝晃啊晃,一只鸟飞走了,一只鸟又来了。后来天黑了,小鸟说:我不陪你了,妈妈还等我回家呢。于是就扑哧扑哧地飞走了,临走还朝我嚷着:你就别等啦,没结果的。我说:不等啦不等啦,再抽支烟就走。
这时候下棋的人都走光了,余下一个小卖铺,立在我的眼界里,不时传来一些话音。我站直身子,伸个懒腰,就往左边的路上看了看,又往右边的路上看了看,一排房屋又一排房屋。
3.
那天我在桥边站着,抽了烟之后我也没有走。中间我只是到小卖铺里买了个打火机,老板说:小伙子,你这一站可不短啦。我问:老板,你这一天能挣多少钱。我不想找人聊天,就打发了他的追问,随即又回去靠在桥栏上了。我想那只鸟大概该和她妈妈一起吃饭了,有没有什么新闻可看,就不知道了,反正在睡觉以前,总是要把饭吃了的。太阳落山了。灯光从人家院子里传了出来,不远处正有个女人喊着孩子,河岸上的树,随着一阵阵的风,摇摆不定。我觉得在这么沉着的时刻,我不能不保持着一种状态,而且也无力翻身。
4.
二零零一年以后,我就很少和林微联系了。偶尔会打个电话,或者在网上发个E-mail。过后我就依然独自一人,在生活里流浪。我不知道我给她发了多少封E-mail,但我知道她只给我回了两封信。上面那一封只有十个字:“傻子,我们不会有结果的。”再有一封她在里面对我说:“傻子,如果有一天我嫁不出去了,我就嫁给你。”以后我仍不断给她写信,而她却没有回复什么。我不知道她的生活是什么样的,我没有问过,因为我想让她留在一些原始的记忆里。我们很像是两只被缚的茧,正等着恰当的时机,一起化蝶。
5.
九七年,也就是上个世纪末。那时候我所生活的小城里,还没有所谓的internet,也就是说,那时候我所生活的世界还很狭小,除了看电视和看书,这些在现在看来,已经很古老的方式,就没有其他了解外界的方式了。现在我经常不留意地就在手下写出“一九九几”这个字样,甚至有时候填一些表格,我也提手写了“一九九几年”,然后又想起现在已经应该是“二零零几年”了。我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自己对那个九十年代的怀念,或者我意识里仍没有踏进二十一世纪。而在那个九十年代里,上天所给我最大的恩赐就是认识了林微。
那时候在教室里,她坐在我的前面,微卷的头发,娇小的模样,脸色总是粉红的。我还记得有一次,她坐在教室南面的窗下,是个冬天,她穿着一件白色的羽绒服,我叫她,她回过脸,阳光正好贴着墙壁铺在她的脸上,粉红。这七年里,她的这个样子,就成了唯一的画面,好像与生活并没有联系地存于我的脑海。
6.
我的爱人林微,一日三餐,做得简单;我的爱人林微,唧唧喳喳地要我请她吃饭,跑到街上,转了三圈,想想还是回家吃最便当;我的爱人林微,我想念了七年的女人;我的爱人林微,她说“今天晚上我很想你”;我的爱人林微,唱着一支歌,小心翼翼,左顾右盼;我的爱人林微,娇小玲珑,像个娃娃;……
九七年,是个充满神秘的年代。
7.
一九九八年九月五日,我离开了我们的小城。去了一个大城市里上学,在那儿我谁也不认识,这种氛围真是棒极了,让我觉得我又得到一次重生。不久以后,我成了校园里的游魂。
校园里种了许多法国梧桐,一排又一排,兀自站着。课本上说法国梧桐可以吸收灰尘,我想这果然是真的,因为梧桐是灰色的,叶子扑闪闪地,让人觉得尽是灰尘在飞舞。操场上有人正在踢球,看台上有人坐着,也有人在发呆。我想我正在注视着这个世界,我在游荡。三三两两的人们从我身边经过,有说有笑,我穿过一排排的法国梧桐,穿过着一些灿烂的话音,穿过着整齐的楼房,穿过着心事,穿过着孤独一人的想念。就这样两个月以后,我在寝室里睡觉,我的同学李方打来了电话和我聊。
他说他很寂寞;
他说在一个孤独的城市里,我们该做些什么?
他说以前的岁月多好呵,我们可以在一个小城里随便走着逛着,走到哪儿都不会怕丢了,走到哪儿都觉得这儿是咱的家。可是现在觉得全乱套了,什么都他妈的那么陌生。觉得自己明天就要死了。
我说你妈的别愤青了,咱都二十岁的人了,就别留恋那点儿温情了。
他说什么是温情,妈的,我这是青春综合症。嘿嘿……
我问他最近学习怎么样?
他说唉,就那么回事呗,慢慢来吧!
他说好了,不聊了,你接着睡。你呀,找个女朋友吧。
我说找个鸟。
8.
林微在九七年的上半年,也就是三月份的时候,来到我的身边。我看着她走进教室,左顾右盼,一幅调皮的表情。我呵呵呵地对着她笑,她一转脸,瞪了我一眼。我觉得像上天命定的一样,她来到我身边。那时候是春天。
9.
李方对我说:其实那次林微一进教室,就把你这家伙的魂儿给勾走了。
我回绝道:你他妈说什么屁话。
他急了:唉唉唉,你别慌啊,这可不是什么唯心。事实就是他妈事实。你说,你那次看见她的时候,有没有想要泡她?
其实谈起林微,我一直都很唯心,我渴望对我们之间的关系,作出一种形而上的表达,一切美好都属于飞翔在幻想里的年轻。但幻想让我觉得很累,我觉得那不真的属于我。我记得林微对我说过:我们很象亲人。那一天晚上,我靠在床上,望着天花板。我把这句话反复念叨了好多遍,但最后还是不知道用哪一种说法来说服自己。
10.
九八年的八月里,我和林微走在北京天安门广场。在那面巍然的红墙下,我抱住了林微,面对面,她用眼睛看着我。侧面的树叶哗啦啦地唱着,拥挤的人群渲染着迷乱的色彩,一只金色的眼睛在天上,高高地伏视人间,阳光很好。我紧紧地在人群中抱着林微,静静地将嘴唇放在她的额头,她闭上眼睛,面容安详。
11.
九七年的故事。
三月:林微在十七号的时候来到我身边。自从那次她瞪了我一眼之后,我的一帮哥们开始促佣我去接近林微。我说你们想搞什么鬼,看人家长得可爱,也别拿我开涮啊。但生活推移向前,我在有意无意间地接近着林微。
四月:林微坐在我的前面。那时候,她喜欢看三毛的书,有时候也看张爱玲。我就跟着她手里的书,看了起来。不过当时我一听张爱玲,就以为是在说港台流过来的那一些言情小说,就没有去看,只看了三毛。后来尽管重新阅读了张爱玲,却还是没有喜欢起来。我记得林微有一本《撒哈拉的沙漠》,我很仔细地看了,我觉得三毛给了年青人像诗一样的意象,比如远方,比如流浪,甚至还有沙漠里那种荒凉的美。然后又看了她带来的《哭泣的骆驼》、《万水千山走遍》。整个四月,我随着三毛的书,走进了林微的故事里。
12.
二零零二年,我二十二岁,二十二岁不是个很大的年纪,可在我的意识里,好象不久我就要七十岁了。我现在老是想,自己刚跨进二十岁的时候是什么感觉,是感伤吗,还是一种放弃的绝决。只有十几岁才是年轻的,在二十二岁的时候,我坚信着这一点。
二零零零年上半年的时候,我上大二,我二十岁。我开始了否定自己的时期,一时间,我对过去以为的所有美好,都用怀疑的眼光打量着。在我的眼里,生活是那么的不协调。二十岁给我带来了严肃的尴尬生活,它是那么明显地压迫着我的放纵。
我给林微写信:我是多么渴望你能在我身边,能陪着我走向苍老。可事实上,我却并不知道你在我身边能为我做什么,而我又能为你做什么?如果我说你在我身边,可以让我看到这个世界的美好,却并不能迷惑我以为你将永不离开。你的强烈的自我,把我迷惑,我望着你,我的迎合是个多么瘪脚的小丑。
这个时期里,我开始有意地避开人群,像初入学时那样,我又成了校园里的游魂。我独自一人,看别人嘻笑吵闹,我逃避一切使我讨厌的话题,他们的调侃和装腔作势,被我看作一种执迷,一种令我陌生化的执迷。我清醒地意识到,我不需要喧闹,我需要寂静,切入肉体的寂静。我的无力毫无摭掩。
13.
寂静。
二零零零年里的一天,我八点多的时候才起床,全楼道的人都已经去上课了,而我却懒得去应付那些无聊的功课。我一个人呆着,打开电脑,上网随意转转,打开QQ,没有人给我留消息,也就关了。我想写点儿什么打发时间,可是什么也写不出来,每一句话都让我觉得不对味。也许文字与生活都会有着迷蒙的状态,使我找不到发泄的方式,以至于整日里痴痴呆呆。然后我还是在网上转着,搜一些电影、书什么的。其实这种状态在我的大学生活里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我想过许多次要去改变,但却从没有真正下决心去改变它,因为这种状态让我觉得自己将要做出些什么了,有种萌芽正在发生。我的背叛,已经完全地崩发了出来。
那天早晨,楼道里静极了,也许是孤独的生活使我的感观生出了过多的触角,有一分钟,我被忽然意识到的寂静惊呆了,我的身体毫无保留地被寂静包裹,有种赤裸裸地被人睽视着的慌张。我坐在那儿,心慌意乱,用力地听,想听到一点动静,使紧张的情绪得到涣散的介口。寂静,现在回想起来,那一刻,寂静真的渗进了我的空荡,肉体的空荡,一动不动。
你是不是也曾经感觉得到寂静?那种真实的寂静。能够拥有真实寂静的人生,将拥有最美好的故事。
林微,你是不是也曾经感觉得到寂静?
14.
二零零四年农历二月十日,我站在小城的桥边等待林微的到来。这一天是林微的生日。当时我带着一本书,那是买给林微的礼物,一本几米的绘画《地下铁》。
“我们何其幸运
无法确知
自己生活在什么样的世界。
——《我们何其幸运》
辛波丝卡”
我很喜欢在这本绘画开始之前,有这样一段诗,它已然使我明了了这本书的全部。我更喜欢几米说:
献给 诗人。
林微在前一天晚上的电话里说:我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去你等我的地方。
她说:等待的人是幸福的,被等的人也是幸福的。要是我没有来,我们就一起享受等待;要是我来了,……
如果你来了,我会不再让你离开。我就这样,在另一个孤独的城市里,孤独地自言自语。林微听到了吗?我的未来,听到了吗?这样的话我只能自言自语,或者像现在这样写出来,也许是写在信里,也许是写在故事里。我从来不知道对一个女人该怎么说话,我甚至渴望会有一个与我相通的女人,可以理解我的一切潜台词。然而,我不得不承认,这个世界是孤独的,没人与你相通,那只是童话。
林微说:要是我来了——要是我来了,你打算怎么办?
她把这个问题抛给了我。可是对于这个问题,我像个孩子一样束手无策。
所以我说:怎么办,我也不知道。
15.
一九九七年的故事。
五月:我对未来有着很简单的猜想,我觉得自己会一直呆在这个小城里,和每个人一样,找个工作,娶个媳妇。那时候,我对未来所作出的最大的幻想,也不过是考个好点的学校。可是考上了之后呢?我就没有肆无忌惮地幻想了。我甚至觉得外面的世界不适合我,在我狭小的意识里,外界是个待测的山洞,里面漆黑一片,我往里面瞧上一眼,就觉得心里毛得慌,一切都是那么没着没落。我想:小城是最让我感到贴身的地方,所以我还没有想过要离开。
林微的出现,无疑是我生命里的一个异数。我甚至将她的到来,定义为我生命的一次转折。我是想说我开始变得不再无所事事,我开始想要成为另一种形像。我的幻想被注入了激素一般,我开始不停地描画着自己有关流浪的未来。
有关我的流浪的未来,其中最大的一个符号就是西藏。五月里,我和林微一起在小城里翻找有关西藏的一切,可是我们唯一的收获只是书本。小城是那么孤僻,外界与小城也有着不可靠近的陌生,就像与我的关系一样。我开始和林微一起看这些书,其中有一本《在那遥远的地方》,它在我现在的记忆里也依然清晰,因为这本书我反复看了三遍,可是它只是在告诉我们西藏的内部,西藏是个什么样的西藏。而我的西藏是想像中的西藏,我的西藏是抽象的西藏。你说玛尼石,我就会低头沉思;你说布达拉宫,我就想着双手合十;你说天葬,我就会望着蓝天,说我很安详;你说八廓街,我就会想要舞蹈;你说酥油茶你说青稞酒,我的颓废就如同毫无摭掩的肮脏一样生动起来;……
16
二零零四年农历二月十日,我在桥边等到黄昏日落,等到夜雾降临,一些寒冷打在我的身上。我抬头望到夜空里的星星,我想永远这玩意儿,或许只属于这些冰冷的星星了。林微没有来,林微不会来了,林微永远都不会来了。
那晚零点的时候,我跑到李方的单身宿舍里。他睡得像个死猪,我叫门足足叫了半个钟头,最后他要是再晚起来那么会儿,门都要被我踹破了。
我说:我得在这儿混一夜,不想回家。
他说:你这个时候跑回小城,打算留多久。
我庸懒地躺到床上,随手带到眼前一本书,瞧上一眼,我说:留不多久,大概过了明天就走吧。然后又把书摔到了床头。
他打着哈欠靠到我身边,一幅睡像:睡吧睡吧,明天早上我还有课。
我一巴掌打在他头上:睡个屁啊,咱聊会儿。
17.
我说:
昨天我请了病假,赶回咱这小城。今天是林微生日,前一天晚上我给她打电话,我说我想见她,她没说什么。我又说我想陪你过这个二十四岁的生日,她说那好吧。我说我在那个桥边等你,你会不会来?她回答说也许会也许不会。呵呵,真他妈可笑。李方,你说咱他妈是在干什么事儿。人家都结婚了,人家都要有孩子了,呵呵,人家才不把咱当回事呢。婚外情是件多么无聊的事儿。算了,咱也别把自己当个人了,就这么算了。
今天在桥边站着,我觉得咱这小城真是好呵,要有个机会,我就回咱小城来,在外面虽然有得发展,可人活一辈子,到底最后能混个啥。我倒真羡慕你小子,人民教师,有吃有喝。
喂,你他妈别睡了,坐起来坐起来……
今天在桥边站着,我还给林微带了本《地下铁》,我想着林微或许还是那个林微,《地下铁》这种美好也正适合那个林微。可最后我在那儿从中午十二点等到夜里十二点,呵呵。《地下铁》倒是送了出去,却送给了一个小女孩。我觉得如果我爱上那个小女孩,我或许也会等她,等她长大,等十年甚至二十年,哈哈哈……。你知道吗,那个小女孩有多可爱,我站桥这一头,她站桥另一头,吃着冰棍,圆脸蛋,红外衣,真是个小精灵。五点多的时候,她走到我身边。
她对我说:大哥哥,你吃冰棍吗?
我咧嘴一笑,我说:呵呵,哥哥不吃,哥哥怕肚子疼。
她说:肚子疼了就打针,一针就好了。
我用手摸了摸她的小脸蛋,我太喜欢那个小女孩了。我说:哥哥不吃你的冰棍,哥哥送你本书吧。
她瞅了瞅我手里的《地下铁》,她说:就是这一本吗?
我说:是啊。然后我把书递给了她。
她接到手里,笑了起来,她说:嘿嘿,我过来的时候就想着要看一看这本书了。她说:你真好。
18.
自言自语:
忘了是在什么时候,听到有人说:每个人心底都留有一个
时期,到死都有。1997年对于我,就是这样一个时期。那一年
,我认识了林微,那一年我十七岁。其实应该还有这样一句话
:每个人都愿为心底的那个时期,付出生命。无论是将它付予
等待,还是付予遗忘。
19.
一九九七年的故事。
三月:天气似暖还寒,是种该死的天气。每一天,我和几
个死党围坐于教室的角落里,吵吵嚷嚷地争闹,这是下课的时
候,整个教室充斥着我们的吼叫。上课对于我们也毫无意义,
但一般来说我们不给老师找麻烦,上起了课,我们就安静了。
每人手携一本书,开始闷头私修,有修金庸的,有修古龙的,
还有人修漫画,反正是五花八门、层出不穷。我是全修,偶尔
也修修正经的文学,再偶尔就修修数学英语。我过这种日子的
时候,觉不出疲倦,以后谁在我面前倾诉曾经上学时的革命苦
,我也只是清描淡写一句话:就那么回事呗。我对于上学的无
限向往或许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的,每当我躺下来睡觉,我就
喊:要是能上一辈子学该多好啊。然后李方从上铺伸手打在我
的头上:你小子是不是疯啦,妈的,上一辈子学,那还不真得
进精神病院。睡觉睡觉,老实着点儿。可是谁曾想,最后李方
竟然进了学校当老师,而且还是在我们的母校,尽管是不再上
学了,却成了帮别人上学。于是我开始觉得这世上的事,真是
阴差阳错,当不得真的。
在三月十七日上午的课间活动,我们的班主任刘头领着林
微走进了我们的教室。刘头对林微说:你就坐在孙倩同学旁边
。然后他伸手在林微头上拍了拍,说:刚转过来,先和大家熟
悉熟悉,好好学,啊。林微背朝着刘头做了个鬼脸,左顾右盼
地朝我们走来。
用了两天时间,林微和我们打成了一片火热。
林微说:那个刘头,竟然用手拍我的头。真讨厌!
林微是个有很强个人意识的女孩,有时候我觉得她很简单
,有时候又觉得她很复杂。林微说:你不要企图了解我,嘿嘿
。我一直在想,在她没有来到我身边的时候,是怎样生活着的
,是什么样的生活,使我认识了这样的林微。在与她接近的时
候,我觉得她所说的一切都是那么可爱,像未曾雕刻的幼年时
光,与我往常渴望被人看作成熟的做作的生活相异。我的改变
在这个时候露出了端倪,林微的到来为过去很荒芜的我的生活
,注入了一脉温泉,甚至让我了解了我想要追求的是什么。过
了这许多年,我回头想象的时候,却开始怀疑是自己的心理在
作怪,不可思义在那个年代,竟然由一个女孩,对我二十年的
生活起了革命性的影响,而且只是因为她的孩子般的童真。
也许这是一个理由:因为我也未曾长大,渴望被人看作成
熟的作态,只是为了不受到周围人群的伤害,而林微却让我认
识到什么样的生活态度才是我最想望的。那种轻松的愉悦,那
种简单,那种对未知生活的毫无防备。
20.
有太多事情是我们要做的,但其中又有太多事情对于人生是无意义的。人在时间的长河里,只能是一滴水,我们只能使自己做到足够洁净,让这条河看起来,还算像个样子。所以我想:我只要明白自己想望的是什么,失去就变得不再重要。
二零一零年了,我从隔壁女人的房间里走出来,楼道里洁白如洗,一尘不染让我觉得生活真他妈龌龊。我的眼睛有些酸痛,在阴暗里呆得时间太长了,看到阳光,就仿佛穿上了一件厚实的外衣。回到自己的房间,我把窗帘拉开,朝阳的落地窗活了过来,一座城市的精致与粗糙便同时裸露于我的眼前。
五年前,我抛弃了那个稳定而且收入颇丰的办公室生活,开始了理想主义者最终热爱的自由职业。我一直认为这件事是无可挽回的,总有那么一天,我要走上这条路,并且用自己的鲜血来铺就一种无上的兴奋。所以五年前我父亲和我母亲一起跑到这个城市来说服我改变自己的想法的时候,我已经什么也不想辩解了,我只说了一句话,剩下来就留给他们在我耳边说个不休。我说:这是我想要的生活。
我放起一支摇滚乐,左小祖咒——《爱的劳工》,然后躺倒在床上。没有人在身边的时候,我就反复地听着这首《爱的劳工》,我在音乐里遗忘了全部,我在音乐里解开了生活的手,我在音乐里开始生命最初的翱翔,宁静,多么宁静啊,遗忘是多么宁静啊!
21.
凯丽叫我了,她在我的隔壁大声地叫着我的名字。很自然,整个楼道的人都知道我们俩搞到了一起,我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好,凯丽也不觉得,甚至我们只是需要搞到一起,其他的都不重要。我们都是孤独的,这是我们相似的地方。但我们却同时看上了这个孤独,于是毫无困难地搞到了一起。搞这个字真他妈够劲,我可以说我要搞整个世界,我要搞地球,搞整个太阳系,搞到地老天荒!你不明白我的意图,这没有什么不好,我要搞,尽管我什么都搞得不地道。我说的这个意思,希望你能明白,它让我觉得亢奋。
我终于被她吵醒了,转个身,摸到一个直径三厘米的墙洞,我把嘴放在上面,我吼道:爱人,别叫了,我马上过去。这个洞是为了方便我们聊天,即使我们不在一个房间,也可以自言自语地,走来走去做着自己的事情,仍然不停地说啊说,谈着情话。可惜我们恋不到一起,永远只能做一对情人。这两天凯丽爱了十年的男人就要结婚了,为了这件事,凯丽开始孤独一人沉浸到她的伤心里去了,这个孤独不属于我,尽管这也是我们相似的地方。而我呢,只好偶尔陪到她身边,甜言蜜语,哄她开心。说实话,相处了这么四年,还真没见凯丽哪次伤心成这样,都连着一个星期不上班了,整天窝在家里,游来游去,无所事事。
中午十二点钟,我穿上短裤,披起我那件皱巴巴的西装上衣。隔壁的隔壁的隔壁的一位老妇女,侧目视我,手里提着一把遮阳伞,银色的长发,朝楼下走去。生活情趣的老女人,在我眼里也是个美好的景象,祝你人生美满。我慵懒地翻一下眼睛,伸手推开隔壁的门,我看到昨晚的烟头仍躺在床头,只是被凯丽堆成了一排,凯丽黑着眼圈,用修长的手指,在烟头间来回舞动,嘴里低声唤着:回来吧,回来吧,回来吧……
我说:爱人,今天又不上班啦?再这样下去,你这个月想拿工资可困难啦。
凯丽翻了我一眼,继续玩她的玩具。
我说:今天中午想吃啥?说,我去买,伤心就让它伤心去,咱也不能饿着。咱可不能搞爱情至上啊!